第15章 阿小和阿小(1)-《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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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几次尝试把头发留长,都被爷爷硬压着给剪了,他尝试用针给自己穿耳洞,最终扎出满身的血,让爷爷急匆匆送医院了。现在这些他都放弃了,但是常拿着哥哥的照片一个人发呆。

    和他保持距离后,我每次和拖鞋军团的人疯回家,就会来看看阿小,他会给我讲哥哥的故事:我哥哥很牛的,他像电视里那样,骑着摩托车,带着一个女的飙车。但是到了我爸的公司,又换了一身西装,可帅气了。

    有次他很神秘地和我说:“我哥吸毒的。”然后拿给我一根烟,附在我耳边,“这是毒品。”一脸得意的样子,仿佛他掌握着通往天堂的钥匙。

    他给我看完,又把那香烟小心地包在手帕里,然后装到一个铁盒子里,放在床下——我知道那是他认为最宝贵的东西了。

    我看着这样的他,越发觉得遥远。我知道他身上流动着一种欲望,一种强烈而可怕的欲望。他要马上城市起来,马上香港起来。他要像他想象里的香港人那样生活。

    我得承认,我看着电视上那些摩天大楼,心中也充满热望。但我老觉得不真实,它是那么遥远。而阿小,他简直活在奇怪的错位中:他穿戴着这个世界最发达地区的东西,肉身却不得不安放于落后似乎有几十年之久的乡下。

    果然,一个晚上,阿小把我叫进他的房间,掏出厚厚一把钱:你知道哪里能买摩托车吗?电视上那种摩托车,带我去买,我要去飙车。

    但小镇当时没有卖摩托车的地方,要买,必须去到六十公里远的市区。他着急了,那毒品呢?大麻呢?

    那个晚上,是我陪着他去一家地下游戏厅玩了赌博老虎机作为结束的。看着他在老虎机上几百几百地兑换游戏币,然后大把大把地输,我内心里决定,远离这个阿小。

    我知道他活在一种想象出来的幻想中。我担心他的这种热望,也会把我拖进去。

    因为我察觉到自己身上也有,类似的躁动。

    实话说,我不知道,阿小和阿小是怎么熟上的。

    香港阿小很久没让表弟来叫我了,我也不怎么主动去。这天阿月姨叫我帮阿小补习——数学成绩下来了,他考了12分。

    我拿着他的考卷,笑了半天,连最简单的二分之一加三分之一他都不懂。准备好好糗他一把。

    走进去,看到那个身上还带着海土味道的阿小。

    他们俩头凑在一起,正在搭一架木构的恐龙。

    我有点错愕。这个阿小,对外人说话都不愿意超过三句。但我看到他在那夸张地开着玩笑:“哇,这恐龙好酷啊,简直要叫出声了。”

    很蹩脚的讨好。我心里说不出的反感,然后对这个老家的阿小有种莫名其妙的悲哀。我知道他为什么喜欢香港阿小的——他其实是喜欢这个阿小身上的香港的味道。

    那个晚上,我只是简单把题目的正确做法示范了一下,就匆匆要走。

    香港阿小着急了,追着出来,说要不要一起去打电动。他后面跟着那个老家的阿小。

    我看着老家的阿小,躲在香港阿小背后,跟着一脸的赔笑。我说不出的难受,说,算了,我不玩了。转头就走。

    从此,即使阿月姨叫我再去帮忙补习,我都借口推了。

    我害怕看到老家阿小的这个样子,他会卑微到,让我想起自己身上的卑微。

    老家的阿小突然新闻多起来了:他瞒着父母翘了整整三个星期的课,但每天假装准时上下学。他跑到小镇新开的工业区,不由分说地逼迫那些外地的打工仔,要求他们学狗叫,不叫就一阵拳打脚踢;最后他父母还发现他竟然偷偷溜进父母房间了,偷了几百块不知道去干吗。

    乌惜心里憋闷得难受,又不敢在丈夫面前哭,每次出事就偷偷来我家和母亲说。

    母亲只能安慰:“孩子总是调皮的。”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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