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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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冰,安正……!”张氏双目放光,灼灼望住刘桢,“阿桢,你既然已经知道是他们,那定是有办法帮我洗脱冤屈的,对不对!”

    刘桢怜悯地看着她:“证据呢?这一切只是我们的怀疑,就算把钱冰捉到阿父面前,安正也大可推个干干净净,若要说安正与陶氏勾结,连你都难以置信,何况是阿父?”

    张氏眼中的光芒渐渐湮灭消失,她松开刘桢的胳膊,颓然坐倒在地。

    “是我害了阿妆!是我害了她!”她掩面哀泣,形容狼狈至极,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尊严。

    究其根底,张氏根本就不适合当皇后,若是让她还在向乡当那刘家主妇,她定能将阖家上下打理得妥妥当当,可是历史强要将她推上本不属于她的位置,到头来只能落得如斯结局,虽说其中不无自食其果,但刘桢念及张氏过往的种种好处,心中也难免恻然。

    “阿母,唯今之计,还请你多加保重,勿要多思多想,以免伤心伤身!”

    张氏连连冷笑:“保重?现在他们都巴不得我死呢!好一个刘远,不念几十年夫妻之情,反倒去相信那些作死的贱人,我倒要看看他最后是个什么下场!刘远,刘远,他这皇帝当得也忒没滋味了,不仅要疑心我,还要疑心你,把所有人都疑心个遍,难怪是孤家寡人!”

    平心而论,刘远对张氏诸多不满,也都是日久天长积累下来,这次只是正好点燃了导火索,才一并爆发出来,张氏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全性命,不殃及张家,可以说已经是刘远宽宏大量了。但世间许多人,失败总会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却很少反省自己的过错,是以张氏有这种反应并不出奇,何况张氏说的也不算全错,普通人有普通人的视角,皇帝有皇帝的立场,从他的角度来说,对张氏,刘桢,刘楠他们起了疑心,自然也有自己充足的理由。

    对于父亲的感情,刘桢远比张氏来得复杂,所以她既不能跟着张氏一道出口谩骂,也就只能保持沉默了。

    但张氏恨意勃发,洋洋洒洒大骂一通,甚至用上了乡间的俚语,从刘远,陶氏,刘桐,甚至安正,一个都没有放过,直到气竭力消,才不得不停下来。

    骂得再多,也没有办法改变她此刻的境地。

    “阿桢,刘远是不是已经答应让阿妆嫁到匈奴了?”张氏对刘远的恨意之深,已经到了不愿意再作任何伪装而直呼其名的地步。

    刘桢点点头,叹道:“阿妆主意已定,我也劝不住她!”

    刘妆这一步可谓用心良苦,有她大义为国在前,日后就算张氏不在,刘婉和刘槿也等于多了一张护身符,除非他们犯下谋逆大罪,否则刘远想要处置他们,就会想起刘妆作出的牺牲,是以刘妆才如此坚定,不顾任何人的劝阻,因为她知道,从今往后,张氏再不可能护住他们,为他们遮风挡雨了,所以她要挺身而出,保护刘婉和刘槿。

    张氏怔怔地坐着,一言不发,不知道是不是终于也明白了女儿的良苦用心。

    “阿婉!”

    半晌之后,张氏终于出声,喊的却是刘婉的名字。

    进来的不止是刘婉,还有刘槿。

    刘婉道:“阿母,你让我去唤阿妆,可她不愿意来!”

    张氏面容憔悴:“她定是怕我会阻止她去匈奴,所以才不敢来见我,是我对不住她!”

    刘婉怒道:“阿母,这与你何干!是阿妆太不懂事了,这种节骨眼上,还来添乱!”

    张氏:“住口!我平日就是太过于纵容你了,这才令你无法无天,日后若没了我,你以为你还能在宫中横行霸道么?”

    刘槿劝道:“阿母息怒,阿姊也是无心之言,你不要与她计较。”

    张氏看着懵懵懂懂的大女儿和小儿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过来,向你们大姊跪下请罪。”

    刘婉刘槿二人皆是一愣,前者先嚷嚷起来:“阿母,请什么罪!我们有什么罪过!”

    张氏道:“你们先前受我影响,以为我会有今日,全因阿桢和阿楠而致,因此对兄姊种种不敬,难道不应该请罪吗?”

    刘婉撅起嘴,犹有不满,但刘槿倒是听话得很,闻言便对刘桢跪了下来,诚恳道:“请大姊姊原谅我们。”

    其实他由始至终,根本就不曾对刘桢或刘楠有所不敬,这句话也多半是代刘婉说的,面对这样的实诚孩子,刘桢又如何真能与他生起气来?

    她弯腰扶起刘槿,温言道:“我不曾怪过你们。”

    张氏看着他们,眼眶微红:“可恨我平生糊涂,今日方才悔悟,可惜为时已晚,铸成大错,只往你们勿要步我后尘,错我之错!阿桢,我有一事相求,阿婉性子跳脱,容易惹祸,阿槿则老实过头,容易被人欺负,日后我不能时时跟在他们身边照看,还请你与阿楠看在兄弟姊妹的情分上,多替我照拂一二,我自当感激不尽!”

    说罢就朝刘桢跪了下来。

    刘桢连忙相扶:“阿母何须说求?阿婉他们也是我的弟妹,他们若有什么事,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张氏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又对儿女道:“你们都听见了?”

    刘槿恭敬道:“谨记阿母嘱咐。”

    刘婉见张氏在看自己,用略小的声调道:“知道了!”

    见女儿还有些不开窍,张氏也无可奈何,她的目光落在刘槿身上,一想到这个儿子年纪还小,而自己很可能再也没办法亲眼看到他娶亲生子了,不由得就悲从中来,垂泪不已。

    刘桢本以为张氏与自己说那番话,是因为担心自己身在冷宫,无法照顾儿女,是以才将刘婉他们托付给她,却万万没想到,隔天一大早,她就到宫女来报,说昨夜废后张氏于周南殿偏殿自缢而死。

    她这才明白,原来昨日那一番对话的时候,张氏早就心存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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