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羯石初露-《历史遗忘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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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此,八王之乱结束。这场持续了16年之久的动乱,人员伤亡50万以上,给社会经济造成巨大的破坏,东海王司马越成了八王之乱的最后胜利者,控制了西晋帝国的朝政大权。

    就在晋惠帝与成都王司马颖西入长安这一年,匈奴刘渊称汉王于左国城。司马颖西入长安,邺城空虚,司马颖的部将公师藩,趁机以援救司马颖的名义起兵造反,进攻邺城。

    汲桑、石勒押宝的第一个对象,就是这个公师藩。二人率领一群放马的、抢劫的,加入了公师籓的队伍,公私合营,摇身一变成,成了准政府军。公师藩率领这群志向远大、群情激昂的乌合之众,连破多个郡县,逼近了邺城。

    革命造反,往往一开始比较顺利。因为,毕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儿,造反前准备都极其充分,而被造反者,初期一般都无防备。造反也不过如此嘛,代表了汲桑、石勒当时的心情。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年黄巾军席卷全国时,东汉朝廷也冒出了朱儁、皇莆嵩、卢植、曹操等扫黄专家。西晋帝国能立国多年,岂能全是草包而无能征惯战之辈?

    苟晞,字道将,河内山阳人,西晋名将。晋惠帝与成都王司马颖被河间王司马颙的大将张方劫持到长安后,东海王司马越联合诸王起兵讨伐司马颙,其中加盟的就有范阳王司马虓。司马越命司马虓都督河北诸军事,而苟晞,当时是司马虓手下的兖州刺史。

    苟晞极善用兵,时人称其为“韩白再世”。白,指的是白起,秦统一六国时的著名“人屠”;韩,自然就是指韩信,秦末群雄并起时的草根逆袭传奇。二人都以累累白骨,奠定了自己在中国乃至世界军事史上超级大魔王的历史地位。

    公师藩、汲桑、石勒等人逼近邺城后,范阳王司马虓命令苟晞率兵围剿。苟晞只一战,就击退了公师藩,后在白马县将公师藩斩杀。

    刚押宝公师藩,公师藩就被斩,汲桑、石勒二人脑瓜子嗡嗡的,这才觉得打土豪闹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那么容易。刚攒出点儿火星子,就被兜头一盆冷水浇灭。现在去哪里呢?

    没地儿可去,就回老巢吧。汲桑、石勒二人率领一帮灰头土脸的兄弟们,回到山东茌平,汲桑的牧苑中。

    总不能窝在这里当一辈子的放马的吧?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们还得继续折腾。汲桑、石勒二人夜不能寐,促膝长谈,寻找出路。反思之下,二人就前途问题再次达成一项共识。

    现在天下,无论王侯将相还是三教九流,都在自己创业,求人不如求自己,咱们也得自己干。

    二人盘点了一下创业成本:马,牧苑中有几匹;人,却只有数十个。流窜出去,还得被苟晞这样的政府军大佬碾压。马不用买,得招兵。

    招兵,兵源哪里找?总不能跟普大帝一样反手出一张征兵令就能招到人吧?汲桑、石勒,把征兵的目光瞄向了一个特殊场所。

    监狱。二人率领主要由苑中牧人组成的土匪军,四处解放郡县狱中囚徒,补充兵源。跟现在泽连斯基给基辅监狱的重囚犯发放ak-47的思路不谋而合。

    成大事者,往往不走寻常路。兵源补充差不多了,也不能总呆在牧苑吃饭拉屎、坐吃山空,该试试锋锐了。

    307年,土匪杂牌军再次起事,汲桑自称大将军,石勒为前锋,讨伐当时已控制西晋朝廷的东海王司马越,及其弟弟东瀛公司马腾。兵锋直指司马腾镇守的邺城。

    二人进攻邺城的名义,是为成都王司马颖报仇。乱世之下的互相攻伐,本应是上来就干的乱战,结果杂牌军出击都知道找个理由,可见师出有名的重要性。

    这个司马腾,就是前文讲过的,被刘渊击败后携裹流民转移到山东的前并州刺史。这时已进爵为新蔡王,镇守邺城。

    邺城经过战乱,已是满目疮痍,府库空虚,人民皆食不果腹。可司马腾的腰包还是很鼓的。他自并州东下时,把值钱的东西都统统打包带走了,犹如从大陆到台湾的蒋中正。还不止这些,司马腾颇具经济头脑,另外又发了一笔横财。

    怎么发的横财?前文讲过,贩人。在转移时顺带着沿途抓胡人,贩卖到汉人地主家当奴隶。石勒本人,就是这种交易的受害人之一。

    态度决定高度,思路决定出路。细节决定气节,格局决定结局。腰包很鼓的司马腾,为人却不是那么大方,对孔方兄看得比看老婆的裤裆还紧。乱世之下,仗义疏财的人和吝啬鬼相比,格局不同,结局自然也大相径庭。

    邺城,已是满目疮痍,百姓和守军们皆已饥肠辘辘,连米汤都得过年过节时才能分上一两碗。司马腾把贩卖人口的钱攥在手里,攥出汗也不肯接济手下及百姓,堪称西晋的葛朗台、并州的夏洛克、山东的阿巴贡、邺城的泼留希金。

    守军们从士兵到将官,个个饿的前胸贴后背,副科副处的诱惑,抵不过肠胃的翻江倒海。士气萎靡,人心浮动,结果可想而知。

    汲桑、石勒的杂牌军一战而克邺城。对于司马腾,石勒毫不客气,一刀送其毙命,也报了当年被贩卖的一箭之仇。

    司马腾,到头来一分钱也没省下,还搭上了命。无独有偶,一千三百多年后,李自成大军逼近北京城。崇祯帝放下至尊的架子,向手下官员们发出“救亡一日捐”号召,并设置出荣誉等级--三万两白银为上等,上不封顶。

    上等?上等能给我贴个小红花发个奖状,还是能给我封个上柱国、天策上将?少拿大奶子来哄小孩。内阁首辅魏藻德大笔一挥,我捐,5百两。

    首辅尚且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几百两、几十两、几两……,把崇祯的昭令当成了乞丐面前的那只缺口大瓷碗。

    纯属敷衍不说,而且影帝迭出。官员们,有的把自家锅碗瓢盆拿到大街上练摊,有的在豪宅上贴上“吉房出售”。意思是,没现钱。也得亏明末国库空虚,否则得给这些影帝们一人发一个奥斯卡小金人。

    家国家国,皇帝崇祯希望自己的老丈人周奎做个榜样,捐个10万两。为示鼓励,还对周奎职级进行了调整--加封侯。周奎看在女婿的面子上和封侯的份上,大笔一挥:我捐,一万两!

    直接一下子打了个骨折,把个皇帝女婿差点闪断了腰。

    女儿周皇后,希望父亲深明大义,为权贵们作出表率,拿出私房钱5千两。周奎接过钱,捐出3千两,剩下的2千两揣进自己腰包,来了个雁过拔毛。

    这次募捐,崇祯求爷爷告奶奶,凑了20万两。几天后,北京城陷落,后宫们纷纷举身赴清池,崇祯自挂东南枝,一缕游魂带着对群臣的怨恨飘去了西方极乐世界。

    崇祯走了,李自成闯进了北京城,对一帮吝啬鬼们进行拷饷。一时棍杖横飞、炮烙挑筋、惨嚎震天。39岁的内阁首辅魏藻德被夹棍夹的脑浆迸裂,交出数万两,死前高呼“之前没有为主尽忠报效,有今日,悔之晚矣”,女儿也被送进军营沦为性    奴。

    被打得皮开肉绽、儿子儿媳老婆均被杀的国丈周奎,交出现银53万两,不知周皇后的2千两来没来得及花,此外,还有几十大车的奇珍异宝。

    此次拷饷,光白银就拷出7000多万两,是崇祯求捐的350多倍!人,最最痛苦的事儿是什么?就是人死了钱还没用到正道上。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无独有偶。一千六百多年之后,有一个号称“国民党第一支笔”、“领袖文胆”和“总裁智囊”之称的知识分子,眼看自己效忠的政权摇摇欲坠,向蒋某人大胆进言,要求三大家族捐献财产以充军费,被蒋反唇相讥,羞愤自尽。他所效忠的政权也于一年后彻底被埋葬。他叫陈布雷。

    同样,一个有志青年被派到上海打虎,试图整顿一下面临崩溃的经济秩序,扶一下摇摇欲坠的自家王朝。结果,打虎行动第一个跳出来不配合的,就是自家亲戚孔大少爷,因为查了他的货。结果,这场打虎行动仅持续了两个多月即以有志青年灰溜溜的逃离上海而告终。这个青年,叫蒋经国。

    态度决定高度,思路决定出路,细节决定气节,格局决定结局。对待财产的态度,显示一个人的格局,格局不大的人,不配拥有天下。

    干掉“西晋葛朗台”司马腾,攻占邺城后,汲桑、石勒顺势又向南进军,目标是--兖州。

    当时的兖州,可不是指现在山东济宁的那个小县城,而是相当于当今山东省西南部及河南省东部部分地区,古九州之一。东海王司马越闻讯,急忙又派出了王牌战将苟晞及另一员战将王赞,迎击汲桑、石勒。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邺城是趁乱攻下的,苟晞可不是司马腾,汲桑掂了掂斤两,不敢接招儿,只是在城外设置栅栏加强防卫。

    苟晞则不慌不忙,先派出一个政工人员(单骑)向汲桑部众做思想政治工作,并晓明利害-    投降则可招安,如若抵抗,我们就代表人民,坚决消灭你们。

    汲桑部众们退入城内做困兽斗。苟晞纵军攻击,正规军打得牧人土匪军们抱头鼠窜、四散奔逃,死伤万余人。

    汲桑和石勒二人收拾余众,想投奔匈奴汉王刘渊,中途又被冀州刺史丁绍的军队拦住一顿痛扁,汲桑直接战死。石勒则逃到了乐平(山西昔阳西南)。

    继首次押宝失败后,首次创业又失败了,合作伙伴还丢了命。石勒情急之下,又投奔了盘踞在上党的一支胡人乱军张督部。

    在公师籓、汲桑手下被官军两次海扁的惨痛经历,使石勒认识到,靠乌合之众打江山,是没有前途的。他点拨张督:如果自己的力量不足以自立,就应归附于强有力者。环顾天下谁最强?谁势头最盛?

    刘渊。咱们应该去投向刘渊,入个匈奴汉国(左国城)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原始股,将来一上市,大家就都能实现财务自由。

    石勒一阵罗永浩式的动员,谁能扛得住?直说的张督频频点头,二人怀着对财务自由的无限向往一道投奔了刘渊。土匪军们来入股,对扩大公司经营有益,刘渊自然高兴,封张督为亲汉王,封石勒为辅汉将军平晋王,都成了公司高管。

    有了刘渊这颗大树,和匈奴汉国(左国城)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这个大平台,石勒抱负顿涨。然而,这个大公司是以匈奴人为根基起家的,高手如云,不说刘聪、刘曜这样文武双全的大股东、董事局成员,就是匈奴本族那些中层干部们,哪个不比石勒这个到处流窜、暂时稳定下来的小羯胡在公司更有优势?

    怎样才能出头?富贵险中求,想别人不敢想,做别人不敢做,才能求得。不甘平庸的石勒,瞅准了一个机会。

    当时,在乐平(今山西昔阳)有一支造反队伍,总共两千多人,大部分是乌桓族的,首领叫张伏利度。张伏利度,不仅凶悍,而且自负。刘渊屡次招降,张伏利度都不搭理,他对扩大公司经营毫无兴趣,只想自己做一个不受约束的乱世草头王。

    无欲则刚,面对不想进步的人,上级是最无奈的。对只想躺平不想进步的张伏利度,石勒决定,做一回杨子荣,打入乌桓人内部,从而替老板招降这支部队。

    石勒对外宣称得罪了刘渊,投奔张伏利度,并与之结为兄弟。张伏利度无大志,拉杆子造反不过是想趁乱世打家劫舍过日子。石勒也是干这个出身,专业对口,得心应手,经常带兵替张伏利度四处打家劫舍,所获甚丰。

    凭着精湛的业务能力,石勒很快就做到了二当家,坐稳了山寨第二把交椅。头把交椅的人长时间不干业务,就会被二把手架空。在多次“哥哥乃山寨之主,不可轻动”的剧情上演之后,石勒逐渐在带领众人打家劫舍行动中树立起了威望。

    最后,石勒没按照宋代宋江磨死靠死晁盖的模式走,而是预演了隋末李密瓦岗寨除翟让的那一幕。

    石勒借一次山寨聚餐喝酒的机会,率领心腹小弟将张伏利度双手反剪摁在酒桌上,刀架在脖子上。其余人本来心理上就已向石勒这个二当家倾斜,这下呼啦一下全倒向了他。就这样,这支队伍在石勒的带领下,投奔了刘渊。

    这个老羯,真不简单!智取张伏利度行动,令刘渊对石勒刮目相看,赞口不绝,并大加封赏。

    从此,石勒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傻傻的跑路小王子,他既获得了张督和张伏利度的部众,又有大树刘渊支撑,形成一股强大并相对独立的军事势力,与当年依附汲桑、公师藩到处流窜的情形不可同日而语。

    人,可以输99次,但一定要赢最后那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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