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秦始皇郑重说道:“权制独断于君则威,断于公族、庶长、卿大夫,则就会出现厉公、躁公、简公、出子屡屡被弑之事。不说秦之变法,魏、楚之变法,亦都是打击公族,削弱封君,彼辈不除,便是贫国弱兵之道。故商君变法,做的事便是将秦之贵公子绳之以法,并使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只有大权独揽于君,秦才能专心耕战,一意东出!” 扶苏微微点了点头,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诧异,他忽然发现,今日的秦始皇,居然极其耐心,竟会与他说了如此之多。 秦始皇的问题再度抛出:“你以为,先君惠文王杀商鞅而留其法,又是为了什么?” 扶苏应道:“听闻是惠文王为太子时,与商鞅有隙,继位后,宗室多怨商鞅,商鞅逃亡,后又返回封地造反,事不成,便被车裂以徇秦国,众人皆言,他是作法自毙……” “就这么简单?” 秦始皇冷笑一声,声音带着丝丝寒意:“孝公变法时称,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他信守诺言,将商地十五邑封给商鞅,而此时秦的关中之地,集小乡邑聚为县,不过三十一县……便如同朕将整个楚国故地封给某位大臣,你觉得,君臣能相安么?” “商鞅为秦集君权,诛公族,绳宗室,可变法之后,他却成了最大的封君,足与秦君分庭抗礼,独立为诸侯,当时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弃封邑,退隐告老,第二,便是死!哪怕他未曾得罪宗室,那也是匹夫怀璧!” 商鞅,这个主持了变法的人,实死于他精心为秦国打造的集权之道。法家给君主献上一把杀人的刀,却没有刀鞘,那把刀,可以指向任何人,包括他们自己!他就是第一个死掉的法家,也是第一个死掉的“秦吏”,但绝非最后一个。 集权,这就是历代秦王孜孜不倦的路,从秦孝公开始,到秦昭王时臻于鼎盛,但后来两代,却被吕不韦破坏殆尽。那位来自卫国的“仲父”热衷分割君权,妄图让相权膨胀,实现共治朝堂,他在《吕氏春秋》里鼓吹:“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还用了一字千金的噱头,加以宣扬…… 吕不韦差点就成功了,那些年宗室、外戚势力,也在不断抬头,眼看秦王们的百年集权,就要毁于一旦。这也是秦始皇,如此恨他的原因。 统一,独断,这就是秦始皇施政的基石。为了统一,他绝不分封子弟,坚持郡县制;为了独断,他不断打击丞相的权势,昌平君之后的隗、王二相,不过是盖章用的戳子,以及好看的礼器,等到了李斯、冯去疾,亦毫无为相者的尊严,秦始皇说换就换。 秦始皇是骄傲而自负的,他坚定的意志,是使天下一统的直接动力。若无独断,就没有六国人才归秦,没有郑国渠;若无独断,就没有第二次伐楚。而他始终认为,现在做的事情,东伐西讨南征北战,都是高屋建瓴的决策!而想要完成这些,且不说长生不死,起码要长寿…… 那群尸位素餐的官吏,那批吵吵闹闹的百家,那些鼠目寸光的黔首。他们关心的只是爵禄高低,蜗角之争,衣食冷暖,怎会看得懂泽陂万世的伟业?他要做的,是不受任何人牵制的、独一无二的、为所欲为的,真正的皇帝! “说到底,法,不过是朕用来驾驭天下的器械。而吏,不过是找来操作器械的人,用爵禄换取其忠诚,他们就像弩机上的零件,随时可以替换。” “你要明白,这千百人里,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 “高至丞相李斯,下到区区亭长,皆如此,哪怕是赵高,全都也一样!” 每一句话,都如重锤般震得扶苏耳廓嗡嗡作响。他隐约觉得有不妥之处,但却无从反驳,只能低头默然。 “你觉得,朕没办法长生不死么?” 大殿内,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扶苏的内心如波涛汹涌的大海,思绪万千。 他明白父皇的雄心壮志,也理解他对权力的执着,但他又隐隐担忧着这样的统治方式是否能够长久。他想要劝谏,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电光火石间,扶苏瞥见悬挂的玄女图,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朝秦始皇长拜道: “扶苏坚信,父皇能长生不死!儿臣愿去东海,为父皇,寻找长生不老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