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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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桢,你的悟性很高,一点就通,只是心还不够狠。”宋谐道,“虽说你是女子,大可不必像男人那样从尸海中杀出一条血路,但乱世之中,强者为王,你是豫王长女,又有如今守卫咸阳的功劳在,将来势必还会遇到更多的事情,心慈手软是成不了大事的。”

    刘桢苦笑,这也许是前世作为现代人的灵魂留下来的后遗症了,毕竟她前世生长在太平盛世,人与人之间再如何勾心斗角,也都是波涛暗涌不动声色,不像现在这样谈笑间将人命也放在算计的天平上。

    但如果她想要活得更好,势必要习惯这种环境与思维。

    事到如今,成王败寇,如果笑到最后的是别人,而不是刘远,那么像韩广田荣的遭遇肯定还会在刘远身上重演,为了不成为鱼肉,就得变成刀俎。

    之前她担心楚帝的安危,就是习惯性地将他当成弱者来看待,殊不知楚帝现在是弱者,一旦项羽失败,楚帝掌权,那对于刘远乃至诸侯王来说,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到时候楚帝要剪除的,就是他们了。

    “宋先生说得是。”刘桢心悦诚服地受教。

    “你如今已经做得够好了。”宋谐安慰她,又道:“你在咸阳的作为,豫王都看在眼里,咸阳城,守得住便守,一旦将来战事反复,章邯生性犹疑,说不定会攻占咸阳用以讨好项羽,若是守不住,你也不必死守,咸阳宫中自有当年秦君下令开凿,通往骊山的地道,想必你也已知晓,届时可从那里遁走,保全了性命,方可再说以后的事情。”

    刘桢:“宋先生请阿父放心便是,我心里有数,咸阳城象征意义非凡,能守住自然最好,若守不住,我也不会勉强的,章邯那边我也会想办法拖住,我看他并不是项羽死忠,宋先生平日不妨多派些说客去说服他倒戈,久而久之他必然动心。”

    宋谐笑道:“这还用你说?豫王早早便让人买通了章邯身边的人,一有机会便向他说我们的好话,章邯身边那个司马欣,因为项羽没有封他为王,他对项羽也早有不满,根本无需我们忙活,他也会向章邯说项羽的坏话了,如今章邯对项羽早无感激可言,他之所以不敢站在我们这边,只不过是想观望情势罢了,如今诸侯王里,也不乏此等投机之辈。”

    刘桢吐了吐舌头:“阿父与先生果然目光如炬,阿父大约什么时候会出兵?”

    宋谐:“最快也要等楚帝昭告天下,宣布项羽为叛逆之后,届时我们出兵方能占道义之先。”

    刘桢:“我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谐笑骂:“你这小女子鬼主意素来就多,难道我是第一天认识你不成?快快道来就是!”

    “想当年,秦灭楚时,民间就有谶言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而后张楚王陈胜起事,也曾以篝火狐鸣,曰大楚兴,陈胜王。”

    刘桢的话点到即止,以宋谐的聪明,马上就听出她话语中隐藏的意思。

    “大善!”宋谐哈哈一笑,“我回去就与豫王说!”

    刘桢起身,郑重行礼:“此番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那我就在咸阳恭候阿父与宋先生凯旋了,请先生代我转告阿父,祝他早日得偿所愿!”

    这些话是对刘远说的,宋谐自然也要起身还礼:“那我就代豫王先多谢小娘子吉言了!”

    宋谐不能久留,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且在咸阳待久了,章邯心里肯定也会不爽快,说不定还要疑心刘远在酝酿什么阴谋,所以两日之后,宋谐就准备启程回去了。

    刘桢一行将他送出咸阳宫,又一路送到城门那里,却不能再往下送了,千里送君,终须一别,出了城门不远就是章邯的大军营地,演戏演全套,总不能自己这边先搞砸了,敌我双方和谐相处也就算了,如果连刘桢都可以光明正大出城那就太夸张了。

    但刘桢心里是很不舍的,对她而言,宋谐这次不仅是豫王使者,他还代表了刘家人,刘远,刘楠,乃至张氏刘婉她们对刘桢的问候和思念,都凝聚在宋谐带来的话和礼物里,看着他离开,刘桢心底就空落落的,仿佛天地之间就剩下自己和这座城池。

    “阿桢。”郭质站在她旁边,仿佛感觉到她有点黯然的情绪。“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刘桢扭头对他一笑,“多谢你,阿质。”

    她没有问郭质为什么不跟着宋谐回去,郭质对她的心意她也明白,也许郭质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不过现阶段刘桢根本不会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

    姬辞的事情让她明白一个道理,人生于世,尤其是这种世道,再怎么两情相悦,也抵不过现实利益的种种考虑,纵然郭质看上去很好,郭家也不会有姬家那些问题,但谁知道以后呢?

    现在冲着刘远的面子,很多不错的人家或许愿意和她结亲,但如果刘远地位不保呢?郭家还会像以前那样效忠刘远吗?

    自从姬辞的事情之后,刘桢的思维就渐渐从普通女子的模式里脱离出来,她是豫王长女,她父亲是想当皇帝的人,那就注定她的人生不可能像寻常人那样去走,前方的道路可能布满荆棘,也可能鲜花着锦,总而言之,像在向乡那样平淡无奇的小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拘泥于寻常女子的人生轨迹?

    郭质没有等到她的下文,心里有点失望,他原本以为刘桢还会问“你为什么不跟宋谐一起回家”之类的话,这样他就可以趁机表白心迹,但是刘桢什么都没有说,她似乎什么都明白。

    刘桢转身走了几步,见郭质没有跟上来,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郭质默默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刘桢笑眯眯:“有人送了小羊羔过来,灶房那边的人说要做成鲜锅子,你要不要过来一道用?”

    “要!”佳人有邀,郭质瞬间就将刚才的心酸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宋谐回去之后不久,章邯也就撤军了,大军一日在外,花销都是惊人的,他意思意思一下,做个样子给项羽看也就罢了,现在项羽忙着讨伐韩广,自然不会再有空来管他是不是攻打咸阳的事情。

    之前虽然仗打不起来,但城门镇日关着,也影响了不少人的日常生活,现在雍军一退,咸阳自然也就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道路一通,消息也就畅通起来,刘桢他们虽然在咸阳没有出去,但房羽安排了人跟往来商贾都有联系,是以每天都有很多消息传到他们这里,简直可以称得上不出门而知天下事了。

    就在宋谐离开的一个月后,楚帝果然昭告天下,历数项羽罪名,表示项羽无道,挟君自重,欲以一人之威而凌天下,号召诸侯共伐之。

    楚帝虽然没有实权,但这份檄文就相当于一个信号,从前大家都把楚帝看成是项羽的私有物,现在楚帝不甘为傀儡,希望挣脱项羽强加在他身上的束缚,别说韩广等人闻讯大喜过望,就连尚处于观望中的其他诸侯,也都蠢蠢欲动起来。

    但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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